第4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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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8刺心
马宁去后,安若也没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,毕竟那几个少年，也不会无聊到成日价在背后议论自己吧。
至于贝志远所说的,显然是把任何进入军中的女人都当成了营|妓。不过这也难怪他，毕竟这两百年下来，约摸也再没有哪个公主愿到兵营里带兵了吧。如今这世道,被迫进入军中的女人,多半是为家族所累，被迫失节的可怜人。因此安若才会觉得贝志远这般高高在上,充满了道学意味的无端指责实在是不入耳
—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的？仗义每从屠狗辈，负心多是读书人？
那五个少年里，看得出来李景田和贝志远是大家出身,平日里总是一派彬彬有礼的样子；而伍良与米乐是寻常子弟，而马宁应该出身低微,无法与旁人看齐。偏生早先她向岛上众人坦陈了曾在军中待过之后,是贝志远最先发声，以道学眼光看待她,并且在她背后指指戳戳，这等行径实在让安若不舒服。
马宁去后不久,日头西斜，岛上的热气儿略下去些。安若料想少年们这时应当是一道去捕鱼了。她自己将刚做的弹弓调整好,随意寻了尖锐的小石块儿,试了试力道和准头,便见有肥硕的海鸟飞至,安若不再犹豫，“嗖”的一声，那小石子已经被安若当做弹丸打了出去。
“就差一点儿！”安若眯着眼，望着振翅飞去的海鸟叹息一声。
“娘子，娘子——”远处伍良的声音响起来。安若一回头，只见五个少年一起往这边过来，走进了看，却是伍良气得满脸通红，正扭着贝志远往这边过来。贝志远的眼光与安若的一触，这少年立时显得讪讪的。
“娘子，今日若不是小马提起，我根本不知道贝志远竟然在传这种话，嚼这种舌根。”伍良将贝志远扭到安若跟前，忿忿地将贝志远一甩。很明显，贝志远知道伍良一向崇拜安若，所以他背后说安若的那些，应当是从来没有伍良的面儿说过。结果今日马宁回去将此事一提，伍良立即爆了。
“我……我背后议论人是非固然不好，可是我说的……有错吗？”待到被伍良甩开，贝志远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衫。他一向守礼，见到安若，无论是晨间刚起，还是晚间困倦欲绝，他这一身衣裳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。这曾经让安若对他的印象极佳，可是如今，贝志远这么做，却仿佛多了一种上对下，尊贵对卑贱的意味。似乎安若原本没机会与他这样平等相对似的。
安若无所谓地一笑，双眼紧盯着贝志远。她目光犀利，就连杜骁等成年人有时候也承受不住，别说贝志远这样的少年。贝志远与她对视片刻，已经撑不住了。冷不丁伍良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：“快向娘子致歉！为你说的那些……那些话！”伍良真是气得不轻，贝志远说的那些，他连重复都不愿意。
贝志远尴尬地轻咳一声：“我……安若娘子，是我的不是，我以后不再说便是了。”
轻描淡写，这个少年似乎觉得这事儿如此便完整揭过，从此翻篇儿了。
“咦，”安若突然轻轻一笑，问，“贝三十三，你以为我以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？”
贝志远登时睁大了眼，旁的几个少年也免不了支起耳朵，认真听着。
“我是个伙夫呀！”安若嘻嘻笑道，“否则我怎么知道那些烤鱼的法子，做山猪肉的法子？我又怎会知道铁匠们的伙食里会多放一勺盐？”
贝志远一下子涨红了脸，他早先听人说起过军中是没有女人的，即便有，也只有那种，那种女人……可他万万没想到军中还是会有伙夫的……女伙夫？贝志远开始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，安若确实如她所说，知道军中不少事，岛上那些在军中待过的老人们都已经认可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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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点。可是再一想，安若知道的岂止是伙夫能知道的？而她那一身本事拳脚，又岂是一个伙夫能会的？
所以，难道是他，错怪了安若娘子？
贝志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，思来又想去，反正他是彻底懵了，再也理不清安若的身份，干脆开口，对安若说：“总之，总之娘子不是军中那等风尘下贱的女子身份便好。”
哪晓得他这句话惹毛了安若，安若原本微笑着望着贝志远，没将他那点儿少年执拗当回事儿。可是此刻贝志远说了“风尘下贱”四个字，安若的笑容立即凝固在面上，她眼神开始转冷，渐渐地眼里全是森森冷意，叫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气儿。只听安若淡淡开口，对贝志远说：“这句话，你还是留着对你族里的亲眷，你的母亲姐妹们说吧！”
贝志远面上的血色，在顷刻之间褪得干干净净。他惨白着一张脸，难以置信地盯着安若，想知道安若已经知道了什么。
下一刻，这少年已经浑身颤抖，那膝弯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，贝志远“砰”的一声，当场跪在安若面前。
安若冷眼旁观，知道自己的判断不错。以贝志远这样的出身，十四岁的年纪，竟被判了流刑，远远地要流放到琉球去，想必是家族遭逢大难，族人一概被无辜株连。连贝志远这样的少年尚且如此，家中女眷的遭遇与命运更加可想而知，这年头极少有处死女眷的，但是贝家的女人们若是想得保贞洁就只有死路一条，否则就只有沦落到那贝志远所说的，“千人枕万人睡”的份儿。
然而安若明知这话伤人至极，却也一定要说出口。她平素最恨这样的假道学，明知女人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，偏要以这样的要求来苛求女人。她亦恨那些“严于律人，宽以待已”的男人们，宁可自己左拥右抱，对于女人的评价却只“风尘下贱”这四字。
眼下见贝志远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，似乎被安若一句话伤得体无完肤。李景田看得不忍，去搀扶贝志远，被贝志远推开，似乎他就想这么跪着。其余如伍良、马宁等人，也都怔住了盯着贝志远，原本的气愤方始散去了些。
“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，”安若此刻笔直站在贝志远跟前，贝志远像是在跪拜她乞求她一样，“可是我盼着你真的当贝家的女人是你的亲眷家人。若是你为她们着想，就不要随意用这等言语来轻贱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人。”
安若说完，拔脚便走，不再理会贝志远。
贝志远的同伴们见安若离开，马宁和伍良不管三七二十一，直接跟着安若而去。李景田和米乐两个皱着眉头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贝志远。却听安若远远抛下一句话：“你们都不要管他，让他自己想明白。这个坎儿，能过便过，否则他这一辈子，都只会是个人间祸害。”
李景田和米乐听了，见贝志远劝也劝不动，便听了安若的话，将他放开，留他在这海滩上独自心情激荡，想起很多旧事。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，黑暗笼罩四野，贝志远依旧跪在原地，没有挪窝。他突然像发疯了似的扬起双臂，拼命向地面使劲儿狠捶，随后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。
自此，贝志远再也没有发泄过自己的情绪。他回到少年团中间去，只说是向安若诚挚道过歉了，背后嚼人舌根的确是不对，而他也给兄弟们抹了黑。贝志远老实地承认他确是错了，请兄弟们日后不要再见怪于他。
少年们心里哪里是藏得住事儿的，今儿闹过，明儿便忘了。一夜过后，大家依旧是好兄弟，五名少年依旧一起晨练，一起跟着安若习练拳脚。只是安若多少觉得贝志远有些不对劲，这个小贝，再也没有与她交谈过，偶尔扫向安若的眼光，也总是略带些怨怼。似乎她那日的言语确实深深刺痛了贝志远，然而这名少年却因为这一次彻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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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疼痛而记住了她。
安若冷笑——记住便记住了，她难道还怕了不成？
贝志远之事没过多久，安若便也再难顾及这些少年们——这日乐十六又从山顶巨岩上送了信号下来，告诉岛上众人，又来了一艘船。而且这一次乐十六瞧得清楚，远道而来的是一座规制宏大的双桅船，吃水很深，应当是满载着货物，从南方而来，想赶着在年尾之前回到大陆去的。
岛上的人再次紧急聚在一起商议。杜骁见了安若，劈头便问：“怎么样，这一次还是由乐十六妆扮成老人家么？”
安若笑着摇摇头，转向乐十六，问：“乐师父，请问你有没有什么乐器是能奏得激昂欢快些的么？”
乐十六叹了口气，晓得安若嫌弃他那柄箫的箫声太过多情，不够雄壮。他只能无奈地道：“若真要奏乐，那就用手鼓吧！”——早些时候乐十六从安若那里取了一片蛇皮，由万十八帮着，制了一面手鼓。
“这感情好！”安若笑着首肯了。杜骁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头皮发麻，他只见安若的眼神从岛上众人面孔上顺序扫过，杜骁本能地觉得，这个鬼主意层出不穷的女子，怕是又盘算着挖什么坑，不是让岛上的人跳，就是让船上的人跳。
果然，只听安若开口：“这回呀，我不想再要祖父了，我想要个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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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8刺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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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差一点儿！”安若眯着眼，望着振翅飞去的海鸟叹息一声。
“娘子，娘子——”远处伍良的声音响起来。安若一回头，只见五个少年一起往这边过来，走进了看，却是伍良气得满脸通红，正扭着贝志远往这边过来。贝志远的眼光与安若的一触，这少年立时显得讪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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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若无所谓地一笑，双眼紧盯着贝志远。她目光犀利，就连杜骁等成年人有时候也承受不住，别说贝志远这样的少年。贝志远与她对视片刻，已经撑不住了。冷不丁伍良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：“快向娘子致歉！为你说的那些……那些话！”伍良真是气得不轻，贝志远说的那些，他连重复都不愿意。
贝志远尴尬地轻咳一声：“我……安若娘子，是我的不是，我以后不再说便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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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安若明知这话伤人至极，却也一定要说出口。她平素最恨这样的假道学，明知女人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，偏要以这样的要求来苛求女人。她亦恨那些“严于律人，宽以待已”的男人们，宁可自己左拥右抱，对于女人的评价却只“风尘下贱”这四字。
眼下见贝志远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，似乎被安若一句话伤得体无完肤。李景田看得不忍，去搀扶贝志远，被贝志远推开，似乎他就想这么跪着。其余如伍良、马宁等人，也都怔住了盯着贝志远，原本的气愤方始散去了些。
“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，”安若此刻笔直站在贝志远跟前，贝志远像是在跪拜她乞求她一样，“可是我盼着你真的当贝家的女人是你的亲眷家人。若是你为她们着想，就不要随意用这等言语来轻贱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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贝志远的同伴们见安若离开，马宁和伍良不管三七二十一，直接跟着安若而去。李景田和米乐两个皱着眉头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贝志远。却听安若远远抛下一句话：“你们都不要管他，让他自己想明白。这个坎儿，能过便过，否则他这一辈子，都只会是个人间祸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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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此，贝志远再也没有发泄过自己的情绪。他回到少年团中间去，只说是向安若诚挚道过歉了，背后嚼人舌根的确是不对，而他也给兄弟们抹了黑。贝志远老实地承认他确是错了，请兄弟们日后不要再见怪于他。
少年们心里哪里是藏得住事儿的，今儿闹过，明儿便忘了。一夜过后，大家依旧是好兄弟，五名少年依旧一起晨练，一起跟着安若习练拳脚。只是安若多少觉得贝志远有些不对劲，这个小贝，再也没有与她交谈过，偶尔扫向安若的眼光，也总是略带些怨怼。似乎她那日的言语确实深深刺痛了贝志远，然而这名少年却因为这一次彻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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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若冷笑——记住便记住了，她难道还怕了不成？
贝志远之事没过多久，安若便也再难顾及这些少年们——这日乐十六又从山顶巨岩上送了信号下来，告诉岛上众人，又来了一艘船。而且这一次乐十六瞧得清楚，远道而来的是一座规制宏大的双桅船，吃水很深，应当是满载着货物，从南方而来，想赶着在年尾之前回到大陆去的。
岛上的人再次紧急聚在一起商议。杜骁见了安若，劈头便问：“怎么样，这一次还是由乐十六妆扮成老人家么？”
安若笑着摇摇头，转向乐十六，问：“乐师父，请问你有没有什么乐器是能奏得激昂欢快些的么？”
乐十六叹了口气，晓得安若嫌弃他那柄箫的箫声太过多情，不够雄壮。他只能无奈地道：“若真要奏乐，那就用手鼓吧！”——早些时候乐十六从安若那里取了一片蛇皮，由万十八帮着，制了一面手鼓。
“这感情好！”安若笑着首肯了。杜骁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头皮发麻，他只见安若的眼神从岛上众人面孔上顺序扫过，杜骁本能地觉得，这个鬼主意层出不穷的女子，怕是又盘算着挖什么坑，不是让岛上的人跳，就是让船上的人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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