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9、罪无可恕,只可赎_囚在湖中的大少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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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9、罪无可恕,只可赎

  深衣恍若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,四周都是灰蒙蒙的混沌,意识偶尔浮上去,便觉得剧疼如弥天大网罩来,周身如炎焰炙烤。她伸手四处乱抓,不停地哭叫“爹爹!”“娘亲!”

  似乎有一小片清凉柔软的云落到那疼痛之源,化为甘霖布遍全身,让那熊熊业火一点点消弭殆尽。

  什么暖玉一般的东西抚上她的脸颊,她下意识地依附过去,只觉得羽絮般的触感拂过眼角,脸上那湿湿的感觉便不见了。深衣咿呜了声,往温暖处又靠紧了些,安然地又任那朦胧意识沉了下去。

  模模糊糊地再醒来时,咫尺之外,是一双明若琉璃的丹凤眼眸,悬胆鼻梁,唇色瑰然。以手支颐慵然倚靠在她的床边,松散无羁的姿势却透着一股雍然之气。

  深衣呆傻地看了这陌生男人一会儿,那个人亦饶有兴致地瞅着她,然后说——

  “尾巴啊,你大哥拐了朕唯一的妹子,你就给朕做皇后如何啊?”

  深衣宛如五雷轰顶,趁着那迷糊劲儿没过去,一爪子糊了过去。

  “啪!”

  皇帝捂着脸站了起来,朝旁边勾了勾手指:

  “给朕过来!”

  阿罗舍极不情愿地踱了过来。

  皇帝“啪”地把一张画着乌龟的黄裱符纸贴在了阿罗舍光光的头颅上,又气又恨又得意道:“愿赌服输!一整天,不准撕!”

  深衣目瞪口呆,直到被那皇帝那身常服的明黄里子晃花了眼,才意识到自己糊了皇帝一巴掌。心道这祸可闯大了,翻身爬起来,正想着要不要循着中原的礼节施个礼称个罪什么的,皇帝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,揉了揉脸,抬手道:“好了好了,朕的父皇早就免了你爹的君臣之礼,你也不用和朕拘束这些个。”

  深衣尚张着嘴说不出话来,看看悒悒地站在一旁的阿罗舍,头上贴的那个乌龟纸恰似鬼画符,颇有些她爹的“拙朴”笔意。

  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不大正经的天子明德,也算是自家爹娘一手带大的。当年娘亲在朝中任太子谕德,是天子之师。直到现在,娘亲出访诸国,撰写策文政论,也都是为了寄给这位明德皇帝。

  明德唤:“阿罗……阿罗……”

  阿罗舍吞了苍蝇似的,大约是第一千遍一万遍地纠正道:“皇上,贫僧法号阿罗舍。”

  明德清了清嗓子:“阿罗……咳……舍,你家妹子不愿意给朕做皇后,朕孤家寡人的,还是你继续陪着朕吧。”

  阿罗舍一脸“你又来了贫僧不屑搭理你”的表情,道:“贫僧陪皇上走完这一趟,就打算云游四方去了。”

  明德望着窗外的秋香桂子,忧郁道:“想着你一离开朕,就要落入刘姓妖女的魔爪,一世不得翻身,朕就万分心痛。”说着竟然真的捧心了。只不过这明德秉承天家美貌,不输刘戏蟾半分,一个男人捧起心来,竟也不觉得秽目,反令人觉得他是真的在为阿罗舍忧心。

  阿罗舍一口晦气吹的符纸飘飘:“皇上,你要不要这么小人?!”

  深衣听阿罗舍之言,才反应过来这明德是在威胁他要把他的行踪告知刘戏蟾……

  明德佯怒,拍了把桌子,“小人?你竟敢说朕小人?”

  阿罗舍:“……”

  明德又大笑:“肥水不流外人田,刘戏蟾好歹也是朕的姑表妹。总之你要么跟着朕,要么跟着刘戏蟾。朕从来不给人选择,这回给了你两个,是不是对你很仁德?哈哈哈!”

  阿罗舍回了一记白眼。明德没见到似的,坐回深衣的床边,和蔼问道:“小尾巴为何不愿意给朕做皇后啊?”

  深衣瞅瞅明德,龙章凤姿天家雍然气韵,已过而立之年,睐笑之间俱是成熟男人的味道。只是那含着笑意的眼中,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。想着娘亲曾说过的“天威难测”,她想还是要给明德一些面子,便委婉道:“我和你年纪不配。”

  明德乐了,“莫归尘也大了你快十岁,你怎么不嫌他老?”

  深意心想这明德还真是聪明,知道自己说“年纪不配”是在嫌他老呢,便老实道:“我喜欢他,当然不嫌他老。”

  明德懒洋洋地靠到床柱上,眯了一双狭长凤眼,不笑时,竟是不怒而威。

  “你可知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杀手?”

  深衣缓了这么久,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投映回脑海。心中一动,四下张望,竟是见不到别人,慌得便要跳下床来,口中惶然叫道:“莫陌呢!”

  阿罗舍把她按回床上,道:“你别担心他,他没事,就是先走了。”

  深衣这时已经全然清醒过来。

  陌刀。

  那柄冷月寒霜的陌刀似乎仍在她眼前晃着,血色如雾。

  试问这世间还会有谁用陌刀?

  南向晚说,那陌上春,使一双陌刀,“通体窄长,不分刀刃刀柄,只在手握处包上革套”。

  虽然仍是想不通刀长和身长的问题,但只怕这“陌上春”,正是陌少在凤还楼所用之名号。

  深衣忽的想起他说过,他母亲名叫陌羡仙,莫非他竟是从父母有双姓双名?

  另一柄陌刀,她虽未见,但也知是藏在了另一根青竹杖中。

  只是他右手既残,如何使那双刀?

  陌刀一出,他这藏了七年的身份,再也藏不住了。

  当日,监兵一品问他:你的刀呢?

  他说:对付你一个,还用不上出刀。

  必然,不到万不得已,他绝不会出刀。

  他似一缕幽魂,拖着一具残躯叛出凤还楼,深藏身与名七年之久。

  却为了自己,再度出刀,将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。

  南向晚说,所有黑道的人都想杀陌上春,所有白道的人,也都想杀陌上春。

  凤还楼要捉拿陌上春,朝廷要缉捕陌上春。

  深衣心中一阵阵猛然缩紧,顾不得肩上伤口仍然抽疼,推开阿罗舍跳到地上,倏地双膝一折,跪了下来。

  朱氏子女,跪天跪地跪双亲,不跪天子。

  可她朱尾今天头一回跪下了。

  明德一惊,站起身来,阿罗舍亦愕然道:“五妹你……”

  深衣仰首,淡色的唇儿咬得殷红:“是不是十恶不赦,都是皇上你一人说了算。朱尾……朱尾恳求皇上将他从朝廷的通缉榜上一笔勾销。”

  明德九龙暗纹的袍袂峻然一振,描金o靴迈下地来,踱了两步,仪容已转肃括,穆穆然天家气象。

  “朱尾,你母亲想必教过你□□律法,当知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,王子皇孙,概不能免。莫归尘杀人如麻,其罪当诛。你让朕将他罪行一笔勾销,可要让朕如何取信于aa万民?让我□□律法,如何宣声威于天下?”

  深衣浑身大震,瑟瑟发抖。

  杀人如麻。

  其罪当诛。

  她喜欢他,心中就只看得见他一个了。

  便是知道了他是凤还楼的杀手,也一心只觉得,只要他本性善良,其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。

  她却忘了他的罪。

  凌光二品。

  他是从累累白骨中走出了凤还楼。

  头上有青天,足下有黄泉,他手上,有太多人命。

  深衣膝行两步,牵住了明德的衣角,央求般道:“那……那不是他甘愿的。我娘亦说,人皆有善根。慈悲心照,便是罪大恶极如一阐提,亦可度化为佛。更何况,我听说他所杀的,都是大奸大恶之人,难道也罪无可恕么?”

  明德负手道:“便是衔罪奸恶,也当由刑律惩处。倘若这世上杀恶人无罪,那么势必有无数小人以惩恶扬善之名行枉私杀人之实,只因这世上,有谁敢说自己不曾作恶?”

  他一双凤目有冷严之色,铿然道:“朱尾,你可知道,罪,无可恕,只可赎。”

  深衣目中茫然,喃喃道:“赎罪……”

  明德低头看着她,道:“这一点上,他看得比你远太多。他知道他该怎么做,才能光明正大地里立身于这个世上,堂堂正正地娶你朱尾做妻子。”

  深衣蓦地抬头,“赎罪……他不是已经赎了么?他杀了一十三个扶桑奸细,这难道还不够么?”

  明德深邃眸光扫过深衣,道:“这是另外一回事了。他刺杀奸细,是为了助刘戏蟾整合船厂。”

  见深衣不解,又解释道:“扶桑细作对我朝国土觊觎之心不死,伏巨资于京中,以作奸细暗中活动、兴风作浪之用。这笔巨资,需要十三名首领一同签押,方可获取。莫归尘不知是如何探出了十三名细作首领的身份,逐一刺杀并剁去签押之手,易容作大首领贺梅村的模样,将这笔巨资转入内库账上,用于船厂购并。”

  深衣惊愕无比,可也无暇去想陌少为何要这么做,只是追问道:“那皇上所说的赎罪的意思是?”

  明德端起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,轻描淡写道:“朕想除掉凤还楼,很久了。”

  深衣嗖地立起身来,牵动肩伤疼得她皱了一下眉,急冲冲大吼道:“你这是逼他去送死么!他浑身是伤,双腿亦未复原,怎么对付得了凤还楼的几百名杀手!”深衣心焦亦痛,险些溢出泪来,更是顾不得眼前这个人乃是九五之尊,威不可犯的天子。

  明德瞥了她一眼,冷冷道:“朕可没有逼他。他自己懂得该怎么做。——阿罗舍,你这妹子没大没小的,代朕好好教训教训她。”说罢,拂袖出了房门。

  深衣颓然靠着床滑坐了下来。阿罗舍扯掉头上粘的符纸,亦坐到她身边,安慰道:“莫归尘的手段,你也是见过的。他临走时让你乖乖养伤,等他回来。我看他,应该是成竹在胸了。你这般担惊受怕,只是枉添烦恼,又何苦来哉?”

  深衣像块木头一般,呆滞道:“这一回岂同往日?谁都知道他就是陌上春了……他就喜欢扔下我,做这种只身饲虎的事情,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?……也罢,我在他身边,也只是给他添乱罢了……我真是没用……”

  深衣说着,鼻子酸涩,便要哭了。双手紧紧抱住膝盖,埋下头去,无声地抽泣起来。

  阿罗舍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,安慰道:“你别担心,爹爹知道了你代三哥送船图、跑到靖国府找莫归尘的消息,写了封信把三哥大骂了一顿,现在已经和莫七伯乘快船回来了。恐怕不出两三个月,就能到中原。你也不用回琉球,就在皇宫里面好好呆着,爹爹会来接你。”

  深衣突然惊觉,抓着阿罗舍的袖子急道:“那船图、那船图被扶桑人抢走了,现在有下落了么?”

  阿罗舍揉着她的发顶,笑道:“被抢走的船图是假的。”

  “啊?!”

  阿罗舍轻叹了一声,道:“莫归尘一早便觉得张子山和扶桑人盯上了你,担心船图放在你手中迟早出事,便在你一边画的时候,一边自己另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。你手中的那幅,固然都是你自己画的,但是数字大多有误。你粗心大意,他瞒天过海,你也发现不了。不告诉你,是怕你在张子山面前露馅。真的船图,他已经交给内库了。只是如今扶桑人知道了你会画船图,目标可能就是你整个人了。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来,也就是想借皇上之手保护你。莫归尘对你用心良苦,你勿要辜负。”

  深衣痴痴然地看着自己的足尖,没有再说话。

  此后,深衣随明德和阿罗舍乘船北上,直至京城,乖乖巧巧的,没有再胡闹。

  入了皇宫,明德拨了个文华殿中的阁子给她住——这阁子是她娘亲和大哥朱捷曾住过的地方,深衣无事时便去文渊阁看看书,或去御花园和几个嫔妃嬉闹,亦不会觉得太无聊。

  只是心底对陌少的思念又一日日地深厚起来,好似一粒种子生根发芽,延伸出无数藤蔓在心中密密麻麻地滋蔓,织成一张大网,让她无处可逃。

  可她也不知道陌少到底去了哪里。

  终于有一天,深衣再也按捺不住,折云穿月越出高高宫墙,直奔一刹海而去。

  她觉得,就算见不到他,去湖心苑中坐一坐,看天上飞鸟,水上游鱼,也是好的。

  忽然觉得,那些日子她在房顶晒太阳,陌少在水边掷棋子,风拂湖中波、苑中草,何其静好。

  想到这里的一瞬,她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  其实她这一生所最想要的,不就是这样子么?

  只要他在身边,不管做什么,哪怕是平淡如水的日子,都是这般的别有清味。

  深衣在湖心苑,没有见到陌少,却重逢了老酒鬼。

  一老一少许久未见,自然欢喜不禁。品罢美酒佳肴之后,两人聊天之余,又切磋起武艺来。

  深衣除了轻功,其他都是些半吊子。只是和老酒鬼过的招数越多,她越是讶异。

  不仅仅是老酒鬼的功夫深不可测,更可怕的是似乎她所有会的功夫,老酒鬼都了若指掌。

  就连爹爹的独门内功,这天下只有故去的云中君和云中君的女儿会的,老酒鬼竟都知晓。

  他甚至指点她蒙上眼睛,以听觉和触觉感知周边一切。

  ——这恰是爹爹的修炼之术。

  曾经教爹爹这门内功的云中君,双目失明,然而能够来去自如,宛如常人。

  深衣心中诸多疑惑,却只怕引发老酒鬼的癫症,不敢询问。

  “神聚灵会,心随意转,听风辨向,耳胜于目。”

  老酒鬼如是言,飞身跃出,指引深衣寻找追逐。也不知为何,深衣竟似突然开窍了似的,从来不曾拢会过的心神,竟突然凝聚起来,心中澄明如镜,杂念尽抛。一时之间,只觉周身天籁嚣然,风停风起,水雾拂面,秋叶飒飒,螟蛉细鸣,无不比平日里清晰了百倍。

  心念猝动处,深衣猱身上房,足蹑凌波,罗袜生尘,起纵之间,也竟能抓住老酒鬼的衣角。

  老酒鬼哈哈大笑:“孺子可教!”

  这一趟出来,深衣的心境豁朗许多。在宫中又蛰伏了些日子,却到了她的生辰。

  明德日日政务繁忙,夙兴夜寐,阿罗舍又不经常入宫,更不近酒肉。深衣琢磨了会子,在御膳房偷了两坛贡酒,几斤乌斯藏进献的牦牛肉,再度去了湖心苑,会老酒鬼去了。

  落到苑中,立即闻得有淡淡异味,竟像是火油味道。若非她如今五感更加敏锐,也甚难嗅出来。细细看地下草木泥土,也像是被新翻动过。她叫了几声老酒鬼,却不闻有人应答。

  深衣心道这老酒鬼趁着湖心苑没人了,也不知在捣什么鬼,明明人应该在这苑中的,却像是躲猫猫似的藏了起来。

  深衣心念一动,感情老酒鬼又在考她呢。于是去厨房放了酒肉,拿黑绸蒙了眼睛,轻手轻脚地摸了出去。

  她屏气凝神许久,也不闻可疑之声。正诧异间,便听见苑角浅浅一声响动,像是有人施展轻功落下地来。

  深衣大喜,身如梁上之燕,轻飘飘地循声而去,陡然从暗处窜出来抱住了那人,欢叫道:“捉住你了!老酒鬼爷爷!”

  她双手顺势向上摸去,想揪他胡子玩耍,哪知这一摸之下,竟是光滑无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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