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4、你是他命中的劫难_囚在湖中的大少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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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、你是他命中的劫难

  深衣小心翼翼地为陌少裹了腿伤和手上的伤,看着他唯一完好的左手上那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,唏嘘怅然了好久。

  在陌少旁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,肚子咕咕叫了几声,深衣才想起来她和陌少都是一夜一天不曾吃过东西了。看着陌少仍是昏迷,深衣踌躇了会儿,寻到了地下密室的另一个出口,确定外面没人后便摸了出去。

  厨房中还有些吃的。深衣不敢在外面多做逗留,拾掇了些木炭米粮之类,拎了个小锅勺子便又下去了。

  深衣无聊地数着米粒儿,嚼着块冷饼子,把一小锅清粥熬得看不到丁点清水和完整的白米,稠薄相宜,糯香四溢。

  用勺子搅得温凉了,心想这陌少还不醒,可如何是好,一回头时,却发现他半睁了眼,头偏倚在壁上静静地看着她,眼神竟是温温软软的,像两渊深深潭水。

  深衣一时没有说出话来。

  心头有些儿化。

  她的手保持着一个在空中揪着勺子的姿势,没敢动弹。她觉得他那眼神就像一只头一回飞出来觅食的幼雀,柔弱而张皇。稍有一丝儿的动静,便会被吓得再也不敢飞回来。

  果然他发现她看了过来,滞了一下,又垂下眼帘去。

  深衣心想可惜透顶了……端了水和白粥过来,一口一口地慢慢喂他。

  他似乎是胸口疼痛,咽得很慢,却模样乖顺。

  深衣捂不住心中的那点小小虚荣,终于开口问道:“你刚才为什么偷看我?”

  陌少低着头认真地研究那把粥勺,摆明了就是“我什么也没听见”。

  深衣失望地“唉”了一声,摸了把自己的脸,忽然痛心疾首地叫了出来:“哎唷,我今天还没洗脸!”

  陌少嘴角噗了一点点粥出来……

  深衣拿帕子给他抹净,嘟嘟哝哝道:“你是没见过我二姐和大嫂,保准你看上一眼,就会喜欢上,然后就……觉得我灰不溜秋小不啷当的。你肯定会觉得二姐被换成了我好吃亏……”

  忽见他又抬起眼来,这次却是坦然明澈了许多。

  他张唇无声道:“只喜欢你。”

  深衣顿时再也说不出一句俏皮话,喉中像是被什么硬硬的东西哽住了。

  夤夜时分,深衣给陌少穿上鲛衣,带着他潜出了一刹海。“借”了一匹马,把陌少送到了董记当铺。

  当铺中的三个人见到陌少,大惊失色之下,手忙脚乱地把他抬进了内室。

  深衣也要进去,被阿音一把拉住,“徐掌柜是个大夫,给阿陌疗伤,你进去作甚?”

  深衣见阿音脸色甚冷,语调中似乎对她甚是憎恶,不由得骞眉道:“我就进去看着他,也不行么?”

  阿音容颜清丽,却是厉色夺人:“不行!若非是你……”

  一句话没说完,被屋中走出来的徐夫人握住了手腕,手指翻飞打了句哑语。阿音咬牙忍怒,对深衣道:“夫人说阿陌没有生命之虞,天色晚了,你先回客房歇息去。后面怎么安排,等阿陌醒了再说。”

  深衣无法,一整日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事情经历下来,转危为安之时,才觉得浑身脱力,疲惫不堪。随着徐夫人去了客房,倒头便睡。这一睡,便是日上三竿。

  房中日用器物一应俱全,热水也在小炉上烧着。那徐夫人虽是个哑子,却细心周到之至。

  深衣洗脸漱口毕了,吃了些东西,想着一身的血味陌少定然是不爱闻,索性又洗澡换衣。

  脱衣时,手腕上忽被什么扎了一下。细一看时,却是一枚寸来长的干草,看起来普普通通,和一般甘草之类的草药无异,当是她在给陌少拿金创药的时候粘在袖子里面的。

  深衣随意将它剥到地上,懒洋洋地拿了盆子里的袱巾擦身。

  觉得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,深衣定睛一看,大吃一惊!

  那枚小小的干草,沾到了她溅上去的水,竟蓬蓬然胀大起来,恰似地面上平白无故开出了一朵大木耳。

  廿日绵。

  竟然是廿日绵,一寸在口可保尸身十日新死之状的异草廿日绵。

  陌少床上的那具尸身,若非有廿日绵,决不能完好保存至今,令仇平等误以为是陌少刚刚被刺。至于尸温什么的其他疑点,显然仇平他们也不会去在乎了。在他们眼中,陌少本就是将死且该死之人,至于怎么死的,他们不会深究。

  可是问题是,陌少为何也会有廿日绵。

  廿日绵何其难得。

  上次连环命案的凶手用了廿日绵,陌少也有廿日绵,这难道是巧合么?

  那凶手试图杀她未遂之后,向湖心苑逃窜而去,莫非与陌少之间,有什么关系?

  深衣倏然想起掉下密室后,陌少指点她点灯时候,身边的那一道莹绿冷光。

  那夜她在一刹海遇到的鬼面人,可不也是用这个东西照明的!

  莫非那个死掉的鬼面人,依然是个替身,真正杀人的凶手,其实正是陌少!

  深衣想到这一层,浑身都哆嗦起来。

  洗澡水都凉了,深衣浑然不觉,胡乱擦洗了两下,穿好了衣服夺门而出。

  陌少不是双腿残了么?如果凶手是他,他为何能行走?

  倘若他是假装残疾,又怎会被监兵伤得如此之重?

  此前靖国府的管家邵四爷和仇平都信誓旦旦地说,陌少腿残,府中从不曾给他备过鞋履,他也从来没有穿过。可她突然反应过来,他在绳上与监兵相斗,直至昨夜她送他来董记当铺,脚上就是穿了一双软底皂靴的!

  深衣只觉得陌少身上的谜团,每每看似都解去了,然而随即又冒出更多的谜来。

  她奔到昨夜徐掌柜给陌少疗伤的房间,陌少却不在里面。

  董记当铺后面的院子进深竟然很大。深衣一间间房子寻找,却都不见踪影。

  闯进后院,只见一间房子密闭无窗,顶上平平不似其他房子有隆起檐廪,形状甚是奇特。深衣也顾不得许多,推开一条门缝挤了进去。

  一进门,一股带着潮气的热浪迎面袭来,令她宛如置身热带。

  京城如今正是夏日天气,这房中却还要热上十倍不止!

  扑入眼帘的尽是蓊蓊郁郁的沈碧之色。松散沙土之上,一株株干如芭蕉、叶如凤尾参天的高大植株鳞次栉比。房顶上盖的俱是琉璃瓦,明亮炽烈的日光淋漓尽致地泻落下来,而四周墙角,竟还燃着炭火。

  深衣看得目瞪口呆。

  这里清一色的种的都是南越地带才能得见的凤尾苏铁。而南越便是有,像这种如此高大的苏铁却也不常见。

  京城地界偏北,气候不如南越温暖,本不适宜种植凤尾苏铁,可这个房间竟硬生生造出了一个状如南越的环境来!

  董记当铺里,种这种东西是要做什么!

  深衣稍稍待了一会儿,便觉得浑身像被裹了厚厚一层密不透风的棉袄似的,热得喘不过气来。正要出去,忽闻门外人声,却是阿音过来了。

  深衣想到阿音对她似乎十分排斥,不愿与她正面对上,腰肢一折,几个腾挪跃上房顶,壁虎一般屏息凝神附着在了房梁上。

  阿音推着陌少进了这间房子。

  陌少脸上依然是失血之后的苍白,但看着已经不是昨日气息奄奄的模样。可能是在外面晒了会太阳的缘故,似乎回了些阳气。

  他进得这房子的门,也是一时愕然失语,惘然失神。

  怔忡良久,陌少方低低道:

  “不是早让你不要花力气在这上面了吗?为何还要种?”

  阿音莫名笑了一声,答非所问:“你太久没来了,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年,我一直在种。”

  “我来一次,你们便多一分凶险,你难道不知道么?我昨夜便让你们离开京城,你们为何不走?”

  阿音淡然道:“我们的命都是你给的,再还给你又何妨?”

  陌少紧抿着唇,似是无奈,又似薄恼。

  “我寻了这么多年,在我之前,又有多少人寻过!何曾有人成功过?——也不是没人见过它们开花。可是要同时寻得一株雄树和一株雌树开花,何其之难!”

  他一连说了这么多话,又喘息不止,惫然道:“别种了。都散了罢——我已经不在意了。”

  “不在意了?”阿音又笑了声,带了讥嘲之意,“因为她不在意?”

  阿音忽的冷了脸色,道:“你曾为了让我死心,在我面前对天发下毒誓,说你今生若是动心,除非铁树开花,否则便让你粉身碎骨,死无葬身之地。好,你既然如此铁石心肠,冷情冷性,那我便等铁树开花。它一日不开,我等一日,一年不开,我等一年,十年不开,我等十年!一直到我死的那一日,我也等了!可如今呢?铁树的花还没开呢,你却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!我们三番两次劝你杀了她,你却一次次心慈手软——你过去何曾心慈手软过!如此下去,总有一日你会应了自己的誓言,落入万劫不复之境!”

  陌少闻言失神,喃喃重复道:“万劫不复……万劫不复……那又如何……”轻叹了声,又道:“你又何苦如此?我听徐先生夫妇说,那南向晚对你殷勤至极,倒是真心……”

  “你还给我做起媒来了!”

  阿音的声音听起来又是心痛又是愤恨,万千不甘化作刻薄怒意,厉声道:

  “我看你是做莫陌这大少爷做久了,倒把自己当了真!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己是谁!时时刻刻,都要记得清清楚楚!”

  这一句话,好似一记重锤砸在了陌少身上,只见他身子剧烈晃了两晃,脸色霎时惨白,一俯身“哇”地喷出一口鲜血来!

  深衣被惊到,险些手一滑掉下房梁去。但见阿音一见到陌少吐血,登时慌乱了手脚,掩口哭着连连道:“阿陌!阿陌!我不是故意气你的!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  陌少面白如纸,双目紧闭着仰倒在椅子上。阿音一手紧握着他手渡过真气去,急急将他推出了暖房。

  深衣如一片轻羽落下地来,只觉得心中更加茫然了。

  她在院中来回行走,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陌少的房门前。正要敲门,一举手撞上正开门出来的阿音。

  阿音伸手将门在背后掩上,警惕地看着深衣。

  “你来做什么?”

  深衣无精打采道:“我有话要问他。”

  阿音打量了她一眼,道:“他还昏着。你随我来。”

  阿音把深衣带去了她的闺房,从一个箱子底下的夹层里拿出一个袋子来给她。

  深衣吃了一惊:“这不是我的银袋么!”

  当时在升平楼被抢去的银袋,竟然会在阿音这里。

  阿音讥诮道:“是啊,我在江湖上有个诨名,叫耗子。没事儿的时候,喜欢做点劫富济贫的事儿。奇装异服,出手阔绰,小小年纪却孤身一人,举手投足与中原女子迥异——你一进京城,就被我盯上了。相信盯上你的,远不止我一个。”

  深衣低头咬唇,没有说话。

  阿音又道:“阿陌让你去找阿罗舍,送船图,然后回家。”

  深衣诧然:“他怎会还让我回家?他明明是要和我一起的了。”

  阿音冷笑摇头:“陪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我,不是你。”

  深衣心想方才陌少已经说得那般明白,这个女子为何还这般执着?不由得怒道:“他既是不喜欢你,你凭什么还要缠着他?”

  阿音凌厉地看了深衣一眼,道:“凭什么?就凭我和他这么多年生死相随的情分。自打他出生,我就在他身边,照顾他,为他做尽一切。你呢?你认识他才几天?三个月?四个月?你凭什么得了他的心?”

  深衣强硬道:“我与他有婚约。”

  阿音不屑地哈哈一笑,“婚约?婚约那是和莫陌的!再说了,你堂堂朱家五小姐,你爹是什么人?前北齐三皇子!倘不是女帝吞并了北齐,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公主。我们家阿陌,可配不上你这个金枝玉叶!”

  她爹爹是北齐三皇子?公主?她怎么从来没有听爹娘提及过?

  深衣脑子中一片空白,却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,哑声问道:“那一十三桩断掌命案,可都是他做的?”

  阿音似是没料到她会猜出来,愣了一下,扬起了削尖下巴,傲然道:“没错!就是他做的。那十三个人,都是扶桑安插在京城的细作,死有余辜!”

  深衣一时间难以相信。

  贺梅村,张子山的继父,竟然会是扶桑奸细?

  却又听见阿音满目悲哀,愤然道:

  “你可以他为何会沦入如今境地?——全都是因为你!”

  全都是因为你。

  全都是因为你。

  这句话如回音一般在深衣心中震荡不绝,她茫然地望向阿音,浑不知她这指责,自何而起。

  “你可知阿陌入靖国府的时候,筋脉尽断、武功尽失?然后又被打断双腿,险些死去!他花了七年时间,去将那一具残缺的身躯修修补补,才终于用灵枢九针接续了筋脉,重新又能行走。”

  “他用了二十天时间去杀那十三个扶桑奸细。——你可知那十三个人,个个身负绝学,手腕阴狠,他要杀了他们,何等的殚精竭虑!”

  “他做成了。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,那个时候已经元气耗尽。结果,他在一刹海,离一切的终结不过一道铁索的距离,你出现了。你削断了铁索,让他掉进了冰水里。”

  深衣骤然打了个寒战。

  那个鬼面人,果然是他。

  难怪他当时走得那么慢。

  难怪他上索的所用的轻功,那般笨拙。

  难怪那日捉蛙,他险些被她推进湖中,他会怒气冲冲地说一个“再”字。

  她那夜碰过一刹海的水,水上浮冰,刺骨寒冷。

  他痼疾在身,又一连二十日奔波刺杀,元气既失,被这冰水一激,寒入肺腑骨髓,怕是连性命都要丢了。

  她初初见他时候,他那高烧、咯血、昏迷,都并不是装出来的。

  是被她害的。

  他那一双腿至今无法行走,也是因为她。

  深衣心中凉凉的。

  然而阿音怆然笑着,又道:

  “还没完呢。你自送你的船图,做你的朱家五小姐,为何要去靖国府招惹他?他躲在一刹海七年,从来没有凤还楼的人来过。可是你一来,执名一品就来了!如果不是因为你、因为船图,又是为了什么!”

  “执名一品出了事,自然会惊动楼主。昨日来了监兵一品,后面又不知还有谁会来追杀他!他本来早已经脱离了凤还楼的耳目,是你又把他们引来了!”

  “我家阿陌,难道上辈子欠了你的么?为什么遇到你之后,就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受难?他吃得苦已经太多太多了,我只求你不要再害他了!”

  阿音愈说愈是悲愤,声音几乎失控,双目殷红,竟似杜鹃泣血。

  深衣浑身发冷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:我没有想过要害他。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。

 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。

  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他。

  天知道一双可以走路的腿对于他有多重要。

  他全都默然地承担了。

  他从来没有向她说过这一切。

  从来没有。

  深衣心口一阵一阵疼得难受,喉头发紧。

 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陌少了。

  她愧疚至极,只觉再无颜面面对他。猛地拿过银袋,奔出房门,一折身凌空而去,黄云杳杳间消失了踪迹。

  尘烟漫漫,素衣为缁。

  深衣蹑风而行,浅泪迎风而干,只觉得天大地大,紫陌红尘繁华似锦,刹那间却都失却了颜色,失却了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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